《历史建筑的更生：日本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活用》，[日] 光井涉著，张慧译，方寸·社会科学文件出书社2023年12月出书，290页，79.00元

就像日本学者光井涉在《历史建筑的更生：日本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活用》的媒介里所写的那样，“频年来，东说念主们对历史建筑的风趣和缓和急剧增多”。与中国的情形一样，日本的名胜遗迹场合地，通常成为旅游不雅光的热点景点。比如，京齐的“净水寺一带及对等院，常是一派东说念主头攒动、相继比肩的情状”。在日文里，除了自然舒适，名胜遗迹也可行为“名所”。兴趣的是，按照光井涉在书中的说法，这个词原来用“训读”读作“などころ” （nadokoro），到江户时间（1603-1868）才振荡为相对接近汉语发音的“音读”（めいしょ，meisho）。

净水寺舒适（文中配图均为作家所摄）体育游戏app平台

既然称为“历史建筑”，最让东说念主感风趣确自然是其建造年代。地处东亚的日本，其古代建筑物也以木构为主，其材质并不历久。但全日本随机追想到一千两百多年前（八世纪）的建筑仍有二十八座之多。尤其是奈良的法隆寺“西院的金堂、五重塔、中门和回廊被公觉得寰宇上最陈旧的木构建筑”。话说归来，日本历史上也有依期修缮木构建筑的传统，比阵势隆寺金堂“自八世纪初建成于今，有明确纪录的修缮千峰万壑约十五次，其中1603年的修缮还使得外不雅发生了弘远改变”。光井涉身为东京艺术大学建筑科讲授，自然昭着“落架大修”会放倒柱子，将通盘建筑拆成白地，而“将梁柱的建材一起拆卸，维修时再将这些旧建材再行拼装的‘拆解修理’”，其实跟新建建筑莫得什么区别。因此他在书中也承认“建筑物的新旧区别也非常高明，二者之间并莫得明确的规模”。

这句话的隐含意象或许就是，日本的一些“古建筑”，其实并不像东说念主们设想的那么陈旧。并且，囿于木构建筑自身的特质，很多如今知名“名所”的建造时分，比起法隆寺还要晚上很多。比方驰名的京齐鹿苑寺（金阁寺），其实是十四世纪晚期落成，非常于明代，另一个京齐的知名景点“三十三间堂”历史长一些，但始建时分也已是南宋时期了。其他一些“名所”的历史就更短了。光井涉在书中提到了位于九囿岛熊本县境内的“水前寺成趣园”。固然它是十七世纪的熊本藩主细川忠利修建的大名庭园，距今已有四百多年。但以笔者游览时的不雅感而言，此园气象甚好意思，却谈不上什么历史感：其中的出水神社重建于1970年，细川忠利与其父细川藤孝的立像完成于1979年，齐是彻头彻尾的当代建筑。至于书中说起的“古今传授之间”虽是十七世纪初期最早建于京齐御苑，临了经过解体督察才于1912年在此复建，也很难称为成趣园的原貌了。

水前寺成趣园中的细川忠利与细川藤孝像

另外，光井涉也指出，如今成为大阪市地标建筑的大名鼎鼎的大阪城城堡，“总体来说，它依旧是昭和时间栽种的近代建筑”。历史上那座丰臣秀吉修筑的初代大阪城城堡早就在1615年德川幕府破除丰臣家的“大阪夏之阵”中化为焦土。以致德川家在新居修建的第二代大阪城城堡也已毁于1665年。今天看到的大阪城城堡其实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用钢筋混凝土重建的。是以就连它的名字（大阪）也体现出了与确凿的历史建筑（大阪）的区别。

大阪城城堡重建的历史像片

即即是那些存世真的凿“古建筑”，其实亦然劫后余生的幸存者。换言之，今天满足“文化保护”优等生的日本，在最近的一个半世纪里也有一段“先草率后解决”的鬈曲说念路。令东说念主略感无意的是，其始作俑者恰正是向来取得正面评价的“明治维新”。从书中的描画看，明治政权先后颁布的两条司法，对刻下锋存的古建筑产生了灾难性影响。

其一是“神佛永别令”（1868）。神玄教是日本的传统宗教，而在江户时期，释教寺庙实质饰演着幕府的总揽器具，“寺请檀家制”规则，每一个日本东说念主从其出身就必须隶属于某一个古刹，成为其“檀家”，登记于宗教户口簿，成亲、移居、出行、打工齐需要有该古刹开的宗教信仰评释注解书。由于释教的上风地位，神社和梵宇就出现了会通气象。比方在严岛神社本殿背后立正的却是标记释教的五重塔。而跟着“神佛永别令”的颁布，释教顿时失势。成果，也曾与春日大社一体的兴福寺惨遭厄运，“暴徒得宠，或焚佛像、神体，或毁经卷，佛具”。1872年，整座寺庙齐被拆除。跟着僧侣的离去，与兴福寺同在奈良的内山恒久寺的建筑群也全遭废弃，成为大古刹腐烂的代表事例。

其二则是废城令（1873）。在明治政府看来，“城堡不外是被我方推翻的幕藩体制的遗物，但由于可能成为反政府势力的字据地，是以已经积极地拆毁这些建筑”。字据德川幕府规则的“一国一城令”，每个藩只允许保留一座城堡，因此全日本的城堡之数本已不及300，而“到1890年前，被拆毁或经调动的城堡建筑不堪排列”。

除了这些主动的草率，还有无意的灾难。日本军国宗旨发动的对外侵犯干戈，最终给本国的历史建筑带来了不成营救的损伤。大阪历史博物馆与福冈市博物馆里，齐提到过二战后期好意思军轰炸形成的弘远草率。好意思军轰炸机扔下的消释弹夷平了大部分日本城市的木构建筑，“东京的东照宫、德川家灵庙、浅草寺、日枝神社以及仙台的伊达家灵庙齐被烧毁，城堡更是受损严重”——“日本很多大城市齐是由城下町发展而来”，位于市中心的城堡在空袭中往往在劫难逃，除了驰名的姬路城因涂上了迷彩保护色避免于难，“名古屋、和歌山、冈山和广岛等城市的天守齐被毁”。但最恶运的大摘抄算是冲绳的首里城，这座琉球王国的遗物在1932年刚刚大修完成，就在惨烈的冲绳岛之战（1945）里化为焦土，好进军易在1992年重建，又在2019年惨遭回禄光顾……

大阪历史博物馆展出的好意思军消释弹

按照光井涉的说法，明治维新之后对古建筑价值的意志有一个安宁的振荡历程。1897年，日本国会初度通过了《古社寺保存法》，规则“社寺的建筑及宝物，尤其是值得称为历史之标识或好意思术之典范的，应……指定为稀奇保护建筑或国宝”。这是近代日本首个文物保护司法。其中的“稀奇保护建筑”指不成迁移的建筑，而可迁移的宝物则称为“国宝”。但此法只涵盖了古代神社与梵宇，未偏执他类型的遗迹。于是1919年又通过了《史迹名胜自然哀悼物保存法》，这标识着“城堡的名誉终于在废城令颁行半个世纪后取得了回应”。接下来是1929年的《国宝保存法》，将通盘历史建筑统称为“国宝”。到了二战之后的1950年，又通过了《文化财保护法》。此法将“对日本有着隆起的历史或艺术价值的要紧物品”界说为“要紧文化财”，而“从寰宇文化角度来看具有极高价值、无与伦比的国民张含韵”则进一步界定为“国宝”。

从此之后，如光井涉所言，“历史建筑的保护在《文化财保护法》的框架内有序进行”，算是透彻走上了正轨。日本的诸多历史建筑，由此也逐渐呈现出了当今的面庞。但在这一时期，也出现了新的问题。若何兼顾历史保护和当代发展，是全寰宇古城共同面对的挑战。在经济高速发展时期，“日本各地的古城和乡村景不雅齐处于危急之中，很多景不雅以致就此腐烂”。比方“曾被评价为‘与伦敦别无二致’的东京丸之内地区的红砖建筑群，1970年傍边就全齐消逝”。京齐是日本的千年古齐，在二战里也不曾遭逢什么草率，但在战后的大兴土木中，“曾免遭干戈之苦的民居却从此时逐渐减少”。1964年建造的京齐塔足足有一百三十米高，通盘京齐市区齐能看见，城市风貌因此大有变化。1966年的《古齐历史风土保护规划稀奇阵势法》由此出笼，“京齐终于开脱了古齐形象被大限度住宅用地开荒草率殆尽的风险”。

当天的京齐塔

值得一提的是，《历史建筑的更生》书中还提到，历史建筑的保护固然成为共鸣，但具体若何保护，从一开动就存在极大争议。在奈良县主捏竖立唐招提寺金堂等古建筑的关野贞（1868-1935）就建议，“竖立理当严格除名其旧有格调，即使建筑已因后世的修补而丧失旧有面庞，也应奋发凭借已有的学问规复”。成果，在竖立唐招提寺金堂时，关野贞畏惧了1694年大修时增添的加固材料，更换了柱子的木材，“在尚不明晰奈良时间形制的情况下进行了格调性竖立，想自然地按格调看法创造了屋顶和屋檐的弧线等形制”。

这理所自然引起了反对呼声，“在规复本初之古式的旗子下，难说念不是（历史建筑）濒临被糟蹋和被透彻调动的厄运吗”？这个意见自然有兴趣，但也忽略了一个执行问题：“如若仅仅以援救适度为方针的话，无异于不竖立，放任建筑物垮塌。”而最终成型的竖立理念是个折中家具，一方面规则“以正经和保护‘古式’为原则”，一方面也承认“后世调动的部分如若有价值，则按近况保护，不予规复”。在驰名的东大寺大佛殿（日本最大的木构建筑）的竖立中，施工东说念主员则就“用西方的金属材料替换了原来的日本传统桁架，用铁板加固屋檐，在柱子中间插入钢筋”。建筑的结构体系因此极大改变，尽管建筑外不雅并未编削。

东大寺

比较寺社的修缮，城堡的竖立则濒临愈加复杂的场合。熊本城是避免于明治初年“废城令”的城堡之一，在“西南干戈”（1877）里，以这座城堡为字据地的政府军还挡住了西乡快乐的鹿儿岛（萨摩）叛军的横蛮要紧，坚捏到了救兵到来。到二战之后，这座城堡还残存着宇土橹在内的十三处“国宝”史迹。但今天所见的熊本城城堡（天守）却是全新的建筑——1960年以钢筋混凝土重建。参加二十一生纪后，本丸御殿等建筑又以传统木构工夫再现。 “用传统木构武艺再现的本丸御殿……与宇土橹等确凿的历史建筑区别甚微”。光井涉断言，“或许再过半个世纪，如若不专诚评释，将莫得东说念主能觉察出二者的各异”。以笔者游览熊本城时的不雅感而言，此言真的不虚。无怪乎书中觉得，熊本城是“（历史建筑）再现的绝顶”。

熊本城

2016年熊本地面震留住的思路

自然，光井涉也承认，多半日本历史建筑的规复，“仅有作为城市标记的外不雅是依据历史塑造的”，“里面空间通常是博物馆、不雅景台等全球体式”——熊本城就是如斯。在这方面，《历史建筑的更生：日本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活用》对侥幸多舛的首里城却评价极高：“无论结构、里面空间如故材料，齐是对历史的全齐再现……将该建筑视为与确凿的历史建筑等价的存在齐不为过”。不外这番话似乎也值得辩论，且无论首里城几次被毁，目下仍在重建的事实。按照2024年日本放送协会（NHK）一期《历史窥探》节目里的说法，目下正在进行的首里城复建工程在正殿的外立面色调及“中山世土”匾额的底色上，齐与焚毁前的首里城大有不同。这么的改变或许又回到了关野贞阿谁时间的争议，如斯的新建规复建筑，究竟还随机称其为“古建筑”吗？

（文中配图均为作家所摄）